祁云枝 陕西省西安植物园，陕西省植物研究所
路旁的草丛或者小树林里，如果你静下心来寻找，就可以瞧见有着心形叶子的智慧藤本马兜铃。之所以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，是因为它成熟的果实，像是挂在马脖子底下裂成兜状的铃铛。“铃铛”里面装满了薄片状的种子，种子的四周，还镶嵌着一圈薄薄的可以飞翔的翅膀。
美丽马兜铃
如果马兜铃仅有这点儿智慧的话，也不过是一普罗大众。足智多谋的它，不单设计了适于风力传播的挂在高处的果实，设计了可以展翅飞翔的种子，更设计了一系列适合于传粉者的精巧构造——别出心裁的、可以给媒婆关禁闭的花朵。
马兜铃的花朵很不起眼，甚至有人说它们长相丑陋。没有艳丽的色彩，没有芬芳的气味。非但不香，大部分都臭。美丽马兜铃甚至会散发出死老鼠的气味，令闻见者作呕。马兜铃花朵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合瓣花或是离瓣花，它们的长相似乎可以用怪异二字来形容，但归纳起来马兜铃花朵有一个共同特征：那就是都拥有一个大大的喇叭管，一个长长窄窄的花被筒，外加一个圆球形的空腔。打眼一看，这鼓起来的空腔，活像一个大兜子。
马兜铃的花
尽管貌不惊人，但假如挨个给植物做IQ测定，马兜铃的智商，却绝对是爱因斯坦级别的，是植物中的“小众”。马兜铃花朵的形状、内部结构、气味乃至雌蕊与雄蕊的成熟时间，都显出深谋远虑而又聪明的智者形象。
夏秋时节，像铜管乐队里大喇叭状的马兜铃花，纷纷探出头来，开始彰显它们那无与伦比的智慧“脑袋”。
第一个知晓马兜铃开花的生物，必定是蝇类。因为马兜铃一旦开花，就会用气味招呼蝇类说：“快快过来，我这里有好吃的啦”。这气味，对人来说，臭不可闻，但对潜叶蝇来说，却是上等的美味。
踏“香”而来的潜叶蝇，在有着怪异斑点的花朵喇叭口周围稍事飞舞后，便迫不及待的一头钻进马兜铃长长窄窄的花被筒里去了。嗯嗯，好吃的就在前头，当潜叶蝇爬进花朵下面膨大的艄部时，空间豁然开朗。是的，好吃的多浆细胞就集中在这里！
马兜铃花的内部构造（祁云枝绘制）
马兜铃花筒的下部，膨大成一个圆球形的空腔。空腔底部有一个淡黄色的突起物，这个突起物的顶部，就是雌蕊的柱头，柱头6裂，在柱头下面四周，贴着6个雄蕊。
马兜铃为一朵花设计了两天的花期。花朵大都选择在清晨开放，第一天，马兜铃让雌蕊率先成熟，第二天清晨三时半左右，才让贴在柱头下方的雄蕊上的花药成熟、开裂。马兜铃如此运筹帷幄，其目的是在“媒婆”（传粉媒介潜叶蝇）的参与下，避免植物界较为低级的自花传粉。
所谓的自花传粉，就是植物不需要媒婆的参与，直接把自己雄蕊上的花粉，传递到自己雌蕊的柱头上。方便倒是很方便，就是不利于种族的健康发展，这有点类似于人类的近亲结婚，后代的致畸率很高。所以，植物不到万不得已，是不会选择自花传粉的。
无论潜叶蝇愿不愿意，从钻进马兜铃的喇叭口开始，就正式成为这朵花的“媒婆”。这个媒婆角色，潜叶蝇大概需要扮演一天。
当兴冲冲的潜叶蝇在马兜铃花朵里左闻闻右叮叮进食时，它身上沾着的从另一朵花上带来的花粉，肯定会涂抹在这朵花的雌蕊柱头上。不知不觉间，“媒婆”为马兜铃完成了异花授粉。
按说，潜叶蝇做完这些工作，马兜铃该领情“放生”才是。哦，且慢，仔细看吧。
当潜叶蝇打着饱嗝，想要出去的时候，才发现刚才进来的喇叭状管口（花被筒），被肉质的刺毛堵得死死的。这刺毛的生长方向是斜向里生长的，顺着肉质刺毛的方向爬进来可以，但现在要逆向爬出去，简直比登天还难！
潜叶蝇也意识到，自己被这个花“笼子”禁闭了。在相对较大的空腔里转悠了无数圈后，潜叶蝇终于放弃了要“越狱”的打算，既来之，则安之吧！退一步海阔天空，况且，这里好闻又好吃。
成熟了的马兜铃雌蕊柱头，在接受了潜叶蝇带来的花粉后，很快萎缩——花粉快速萌发出花粉管，向子房内管的胚珠伸去，柱头这个时候便失去了再度接受花粉的能力。翌日清晨，花笼里柱头下方雄蕊的花药，成熟并开裂，轻而易举地将花粉洒在还在四处转悠着的潜叶蝇身上。
待这项“洒粉”工作结束后，马兜铃方才给潜叶蝇派发出一张“解禁令”。
当潜叶蝇多毛的背部和腹部沾满了大量的马兜铃花粉粒后，马兜铃喇叭管内的肉质刺毛，这个时候开始神奇地变软并萎蔫，长度变为只有之前的四份之一，并且软趴趴地贴在花朵花被筒的内壁上，从此刻开始，马兜铃为潜叶蝇主动开启了一条可以爬出去的光明通道！
马兜铃叶花果（祁云枝绘制）
潜叶蝇背负着这朵花的花粉粒，轻轻松松地爬出长长窄窄的花被筒，结束了一天的禁闭生活，展翅飞走。外面的空气多么清新，阳光多么灿烂，媒婆潜叶蝇高兴地几乎要唱出声来。
奇怪的是，尝过“禁闭”滋味的潜叶蝇，似乎很快就忘记了曾经被一朵花关闭过。或许是它很贪恋那种“囚徒”生活，或许是它又饿了，也或许是马兜铃花朵释放的香味，诱惑力太强，总之，潜叶蝇刚刚恢复自由身飞不多久，便又被另一朵刚刚开放的马兜铃花所吸引，在“花笼”口上转悠了几圈后，又再一次钻进去蹲“禁闭”……
这只潜叶蝇，从它再次爬进一朵马兜铃花里开始，就真正成了马兜铃花朵忠实的媒婆。
看到这里，您一定和我一样，发出同样的感慨：多么悠然、多么智慧的花哦！马兜铃懂得以静制动，懂得如何因势利导，让能飞会动的昆虫一步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。谁还会说动物就比植物聪明呢？
现在我们知道，马兜铃酸对人类肾脏的损伤是不可逆的，但站在马兜铃的立场上考虑，这其实也是马兜铃的初衷——少来骚扰我，我可不是好惹的。
马兜铃果实
人与植物相安，肯定也万事大吉。
薄伽丘说，人的智慧是快乐的源泉。马兜铃听到后大概会说：我的智慧，是生存繁衍的保障。
马兜铃的生存智慧，让我叹为观止的同时，也有所启示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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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：
祁云枝，女，研究员，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，《科学画报》《科普时报》《黔南日报》专栏作家。著有植物科学散文《枝言草语》《植物哲学》《植物智慧》《ACartoonBook：CrazyPlantsandanimals》等多部。在《芳草》《奔流》《太湖》《四川散文》《人民日报》大地副刊，《意林》原创，《中国青年报》《新民晚报》《读者》《青年文摘》《中外文摘》《思维与智慧》等报刊发表文章若干，十多篇文章入选高考及中考语文阅读题。
西北农业学报责任编辑：郭柏寿
网络编辑：薛 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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